向越南出發

越南　－　除了知道一場令美國頭痛了十數年的越戰，七八十年代踏浪而來的越南船民，上世紀看過一齣電影“早安越南”外，我這名年齡40+，旅遊履歷表上也有40+個遊歷國家的中年熟女，對這個近在咫尺的鄰邦可謂一無所知，也從沒想過要到此一遊。

但當我無意中發現原來從香港去越南可以不用坐飛機，不用坐遊輪，單靠巴士便可以直搗黃龍，我一向過度活躍的旅行神經又怎能不跳動呢。

除了拿簽証較費事外，出發，不過是把行囊拉上這麼輕鬆。無需預先購票的深圳卧巴每晚七點準時開往中越邊境“東興”，一覺醒來，天還沒亮透，「畢漏動拉」只在數步之遙。

越南的旅遊業非常興旺，食往行都比大陸便宜。遊客當中，白種鬼子固然佔了最大比例，當年愴惶逃難如今衣錦還鄉的越南華僑也為數不少，連當地的越南人也開始喜愛遊山玩水。今次我去了數個著名城市，其中以河內、順化、會安、大勒、泥角最難忘。

河內

河內是越南首都，卻全無首都的氣派，反而舊城區的亂七八糟倒有點意思。要不是親眼見，真沒想到法國麵包可以放在垃圾箱上賣，置兩張短腳櫈便成咖啡店。吃蟹，修腳指甲，都可以隨意蹲在街上做。

河內的博物館、還劍湖都沒什麼看頭，最受遊人歡迎的是國寶級的“水上木偶戲”。我在下午3時左右去買票，即場已經全院滿座，隨後今明兩天的全部場次都只剩下二等票。正當我決定買當晚的二等票時，忽然有一名越南人來櫃台退票，是即場3:30的頭等票，售票員馬上轉賣給我。太好了，是前排第二行頗正中的位子。在場內拍照是要另外購票的，但我是最後幾個入場的觀眾，一坐下來便開演，工作人員沒功夫查，我也省了五毛美金。表演的木偶有二三歲小孩般高，在人工水池上以一連串高難度的動作，精彩地演繹越南民間故事。這些木偶的重量肯定不輕，如果操偶者是在上面拉動還容易，但他們卻在垂簾後，下半身濕透的情況下，以橫向的拉桿舞動，十數個木偶同時做出或相同或不同的動作，既整齊又快速，精彩絕倫，所以當表演完畢後，這些幕後英雄走到幕前來，全場觀眾都報以熱烈掌聲。

順化

去過中國的桂林可以不去越南的下龍灣，但去過中國的北京西安卻不可不去越南的順化。封塵的憾事，滄桑的遺蹟，回想當年皇孫貴冑的良辰美景，凝思今朝布衣平民的賞心樂事，古都順化是讓人沉思唏噓的歷史長亭　－　送別了越南最後一個阮氏王朝。

順化的皇城據說是仿照中國紫禁城建的，規模小的多，保養也不好，但當夕陽殘照，斷井頹垣，卻別有一股千古蒼涼的味道。順化市郊還有數座皇陵，其中啟定皇陵，前臨波平如鏡的香江，地理上已先聲奪人，穿過牌樓，登上石階，便見左右兩行栩栩如生的文武百官石像。皇陵的外觀雕欄玉砌，建築上揉合了中國、印度、歐洲風格，內堂用琉璃瓷瓦碎片鑲嵌，金碧輝煌，耀眼眩暈。皇陵外面刻了幾副對聯，其中一副很貼合陵園的閎旨：『風景無傷，萬狀神奇天作合；江山有主，千秋福蔭地留餘。』此陵的內外設計都比中國的明陵清陵高，負責人真不簡單，若生於現今香港，大有資格當西九的CEO。

會安／大勒

時光荏苒，世事倥傯，這兩句老套話在什麼地方說都可以，但在會安說卻不成。第一天抵達會安，我還以為自己去了一個偌大的民國拍攝場地，街道兩旁不是三四十年代的兩層高樓房，便是戰前的法式院子，還有一大堆來自五湖四海的福建/中華/廣肇/潮州會館。街上不少“五十後”還是用肩檐挑東西，女人們穿的花衫褲是我媽媽五十年前在鄉下穿的款式。在會安，歲月幾曾荏苒？有那些俗事值得去倥傯呢？

會安閒逸，大勒浪漫，很多人都不知道越南的大勒被譬為全球二十處最佳蜜月聖地之一。巍巍山城的大勒有越南其他地方沒有的宜人氣候，當年的法國殖民政府把它興建為渡假勝地，築了不少有歐洲特色的屋子。大勒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有三處：1)全城花枝招展，遍山都是栽花培柳的溫室，與其說大勒是山城倒不如說是花城。2)古怪屋，跟高迪（巴塞隆那）的建築一樣，都是天馬行空，古里古怪，活像愛麗詩的夢遊仙境一樣。3)越南最後一名皇帝保大的別墅，它之所以令我印象深刻，是因為這幢別墅一點也不像帝皇家，樸實無華得叫人驚訝，比大戶人家的府第差多了。單看別墅，我覺得這個末代皇帝不太壞。

泥角

泥角是一個遠離塵囂的漁港小鎮，海產既豊富又便宜，漁村風景如畫，鱗次櫛比的漁船好像不用出海捕魚似的，只用來泊在岸頭，為遠道而來的攝影發燒客擺出誘人姿態。在漁村這個大戲臺上，白雲藍天只是小配角，翻幾個跟斗解解悶，一到黃昏落日，絳霞鋪天，海上波光鱗鱗，這才是千呼萬喚的花旦出場。雖然眼前美景有點接不上中國的四字辭句：有落霞，沒孤鶩；有漁舟，沒唱晚；已傾城，沒傾國；但又幸好如此，要是全都齊了，又教我怎麼捨得離它而去。

　　我以前總以為越南的自然風光美不到那裡去，泥角的沙洲也應該跟中國的鳴沙山差不多，但只走了十分鐘，我便知道我是大錯特錯。泥角的沙洲，面積有維多利亞公園般大，峰巒起伏，沙幼風大，爬上一步滑下三步，我走了兩小時，也只走了一半地方。腳踏浩瀚黃沙，頭上頂著紅紅烈日，爬不上又走沒完，我站在沙丘上，一種蒼然寂寥，莽莽乾坤的感覺隨著風沙直撲而來，但我又極之興奮，因為我知道只有這種特殊陌生的環境，才會有這樣難得的感覺，這是獨行的專享權利。

沙洲入口有不少小孩纏著遊人租他們的膠板滑沙，租金只是五毛美金，可惜我手腳有傷，不能玩。小孩見我怎麼也不租他們的膠板，便說：「來到沙洲不滑沙，會不好的。」我心想我從年頭到年尾都沒好過，可能討個不吉利，來個負負得正，往後才有小康小福。

中國人到漢化甚深的越南旅遊，自然比西方人有更深刻的體會。西方國家眼見越南國勢日隆，稱許為“小中國＂，我覺得這太小看越南了。我從北到南，再由南返北，一路上領教不少越南人錙銖必計的手段，分秒必爭的急性，深深感受到這個曾經苦大仇深的國家，男女老幼的「貪狠拼」都比中國人厲害。或許要一陣浮華，虛華；又或許口袋裡印著胡志明頭像的鈔幣，才可以暫時麻醉歷史傷口的痛。越南，豈會是“小中國”這麼簡單。